我又夢見了那棵樹——老家門口的那棵龍眼樹。
去年這個時候，就是在這棵龍眼樹下，你坐在樹下一邊替我剪我摘下的龍眼果上多余的枝葉，一邊跟我說，你前段時間哪里哪里痛，吃了多久多久的藥。當(dāng)時我只顧著踩樹枝上摘龍眼，對于你的絮絮叨叨，我只是左耳進(jìn)右耳出，沒有馬上帶你去醫(yī)院做全身檢查，以為你只是普通的生病，吃了藥就好了。
如果當(dāng)時知道兩個月后，會傳來你病重并且無力回天的消息。我想，我不會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摘那串最大最甜的龍眼上。
住院的時候，同病房的一個老頭早上還跟你說話，下午做完手術(shù)回來，一動不動的躺床上，嚇怕了你，你不愿再呆在那里，一直吵著要回家，征得醫(yī)生的同意，父親和叔叔只好帶你回家了。
我回到老家，陪你度過了最后的幾天。才兩個月沒見，這個小老頭已經(jīng)瘦成人干了。你睡在廳屋的木板床上，我跟你說，“阿公，我回來了”。你認(rèn)出了我，掙扎著要起來，我讓你好好休息，別起來，眼眶卻忍不住紅了。
那天夜里，我跟著爸爸守夜，爸爸說我回來了，你見到我了，這個中秋節(jié)你怕是挨不過了。
夜里，你醒了好幾次，每一次醒來，你都想起來，不停的重復(fù)一句話，我也一遍又一遍的跟你說，我們在家呢。
我們都在家呢，在這個生活了幾十年的家，我們都在你身邊陪著你呢。
你最愛熱鬧的人，中秋節(jié)這么熱鬧，卻沒有陪我們度過最后一個中秋節(jié)。
這個小老頭子，要強(qiáng)了一輩子，直到最后病入膏肓的時候，止痛藥吃了就吐，吃了就吐，卻也沒喊過一聲痛。
最后一刻，你不肯閉眼，你努力著想說什么，卻說不出口。
爸爸跟你說，安心睡吧，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了。
至此，你才閉上了眼，幾滴濁淚從你的眼眶流出。
這座青磚黑瓦的老房子，你生活了幾十年，帶大了我們一幫孫兒，最后送走了你。
你年輕的時候蠻橫不講理，對三個兒媳婦實(shí)在不算好，但你對我們孫輩卻是極好的。至少，我的童年記憶里，你占了很大的部分。
最后的時光里，是否在回憶你的一生？是惦記的你的大孫還沒娶妻，還是在想你最小的孫兒兩年后會考上哪座大學(xué)，還是在怪我，你年近三十的大孫女不愿意結(jié)婚，亦或是在懺悔，懺悔活著的時候，沒有好好對待你的幾個兒媳婦。
傍晚，出殯回來的時候，村民在撤靈堂，我在這棵龍眼樹下站了好久，久到我像是聽到，很多年前，也是這樣的傍晚，你拿著竹枝吆喝著我回家吃飯。
我后來夢見你好幾次，醒來一片黯然。
我常常想，活著的人要怎么做，遺憾才會少一點(diǎn)。
多年漂泊，也只在老家有閑情看到過星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