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行,在路上,向遠方,中國人的眼界閱歷日益豐富,容納世界的胸懷日益寬廣。
中國人對自然山水的欣賞與熱愛有著悠久的歷史和傳統(tǒng)。按照人文地理學家段義孚在《人文主義地理學》一書中的觀點:“只有兩種文明——歐洲和中國——學會了觀看和欣賞具有自然和人工特征的廣闊風景。”他認為:當人們對“野性”自然達到一定程度的自信之后,才會產(chǎn)生對風景的喜愛,中國大約在公元1000年,而歐洲則在大約四個世紀后。其實,從隋唐時期山水畫的成熟,唐詩中出現(xiàn)大量歌詠自然的山水田園詩,便可以發(fā)現(xiàn)中國人懂得欣賞自然風光,遠在公元1000年之前。那么,古代中國人的旅游,呈現(xiàn)的是怎樣的特點與精神氣質(zhì)?讀一讀古人的游記,也許可以找到答案。
這些游記大致可以分為兩類。一類是通過旅游,表現(xiàn)中國文人士大夫優(yōu)雅閑適的生活情調(diào)。這可以從歐陽修的《醉翁亭記》、張岱《西湖七月半》等名篇中可窺一斑?!蹲砦掏び洝繁憩F(xiàn)了作者借助山水排遣黨爭苦悶、忘情自然的悠閑自適。“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山水之間也。山水之樂,得之心而寓之酒也”。作者在瑯琊山醉了,并非全因美酒,而是秀麗的山水所賜。大自然是心靈最好的庇護所,它讓作者榮辱皆忘,身心愉悅。而張岱在《西湖七月半》中,用生動諧謔的筆觸,勾畫了五類人在七月十五圓月之夜游西湖的不同情態(tài),上至達官貴婦,下至歌女僧人、平民百姓,可謂形神畢肖。最精彩的是最后一段,“月色蒼涼,東方將白,客方散去。吾輩縱舟,酣睡于十里荷花中,香氣拘人,清夢甚愜”,充分表現(xiàn)了作者醉心自然、享受自然的灑脫不羈。
另一類是在旅行中,體現(xiàn)不辭艱辛、冒險求知、探索自然的精神。明代“公安派”散文的代表人物袁宏道在《五泄》一文中,記敘了自己在浙江諸暨游覽五泄時的奇險過程。山路險峻,加之一場大雨過后,苔柔石滑,難以立足,作者“一手拽樹枝,一手執(zhí)杖,踏人肩作蹬,半日始得那一步,艱苦萬狀”。可見,奇美之景往往是在艱難的跋涉之后獲得的。
最值得稱道的是徐霞客。眾所周知,徐霞客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旅行家,更是中國古代文人中一個難能可貴的異數(shù)。在講究學而優(yōu)則仕的中國古代封建社會,徐霞客無意于科舉功名,從22歲起至去世前,用三十余年的時間游歷神州的名山大川,足跡遍及華東、華北、華中、華南、西南等地,并將沿途所見所聞所思一一記述,為后世留下了一套既有地理地質(zhì)學價值,又富于文學可讀性的《徐霞客游記》。在游覽黃山時,文殊院的和尚告訴他,天都峰雖近但沒有路,蓮花峰可登但路很遠,建議他看看天都峰,準備登蓮花峰吧。徐霞客謝絕了,他不避艱險,先用一天時間攀上天都峰,第二天又奮力登上了蓮花峰。原來傳說天都峰是黃山最高峰,徐霞客經(jīng)過親身攀爬,發(fā)現(xiàn)蓮花峰高于天都峰,糾正了原先錯誤的說法。在湖南茶陵,他聽說麻葉洞里有神龍和妖怪,毫不畏懼,一定要下去看看。當?shù)卮迕袼酪膊豢袭斚驅?,徐霞客只得帶著仆人,舉著火把,鉆進洞里。克服了重重困難,他們終于鉆到洞底,只見千奇百怪的鐘乳石五彩繽紛,晶瑩欲滴,有的像亭臺樓閣,有的像倒垂的蓮花,有的像飛禽走獸,精彩至極。直到火把快燒光,主仆倆才戀戀不舍地退出,此時,洞口聚集了幾十個村民,他們以為主仆倆被妖魔鬼怪吃掉了呢。
上世紀30年代,風雨飄搖、國勢艱危的年月,中國又涌現(xiàn)了一位立誓“力振民族精神,以雪‘病夫’之恥”的優(yōu)秀旅行家潘德明。他用徒步旅行和騎自行車的方式,成為人類步力環(huán)游地球的第一人。然而,徐霞客、潘德明說到底屬于精英旅行。改革開放,經(jīng)濟騰飛,生活水平不斷提高,國人的旅游熱情才被徹底激活,旅游成為大眾的生活內(nèi)容,而且在向廣度、深度和個性化發(fā)展。駕船環(huán)游地球、登上五大洲第一峰,等等,不斷刷新著我們的認知。前些年,在從成都駛往稻城亞丁的長途大巴上,我看見好幾位戴著頭盔、全身裝具、蹬著山地自行車在318國道上騎行的年輕人,令人眼熱感喟!旅行,在路上,向遠方,中國人的眼界閱歷日益豐富,容納世界的胸懷日益寬廣。
(劉蔚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