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湖南省寧鄉(xiāng)市的東南部,有一座名叫“花明樓”的小鎮(zhèn),那里湖光山色、水木清華,重巒疊嶂,渠江交錯,是一處人間罕有的風(fēng)水寶地。
在這片靜謐的天境中,偉大的革命領(lǐng)袖劉少奇的故居,正坐落于花明樓炭子沖村的水塘邊。
花明樓
那土黃色的泥墻,青灰色的磚瓦,將這處錯落著的庭院涂上了歷史的顏色。
垂暮之年的王光美再入花明樓時,已不復(fù)當年的心態(tài)…
遙想當年,她與劉少奇婚后第一次來到“婆家”花明樓,與丈夫在劉家老宅住了7天6夜,收獲了滿滿的故土鄉(xiāng)情。
劉少奇和王光美
后來,時過境遷、物是人非,當她最后一次走進花明樓時,她已經(jīng)是個站在歷史之外的“看客”了。
她老了,身體也差了許多,她看著故居里的照片,和當年與劉少奇一起側(cè)臥暢聊的木制舊床,不禁潸然淚下。
劉少奇和王光美
霎時間,往事又如潮水般來襲,思緒又一次將其帶回了那個戰(zhàn)火紛爭的年代…
沒有“浪漫”的愛情故事
王光美,一個集萬千才華和智慧于一身的大家閨秀,一個出生在北洋政府農(nóng)商部總長王治昌家的富貴千金,自幼便是王家府上的耀眼明珠。
她出生時,其父正在華盛頓參加“九國會議”,她讀小學(xué)時,中共中央正在全國范圍內(nèi)開展農(nóng)民、工人運動。
王光美
她是中小學(xué)時期的數(shù)學(xué)“大王”,是當時物理界公認的天才型少女,所有的物理前輩都在期待她的成長和一鳴驚人。
1943年,王光美從北京輔仁大學(xué)物理系畢業(yè),轉(zhuǎn)而又考上了本系的研究生,畢業(yè)時已經(jīng)是算是國內(nèi)頂尖的雙語人才。
那一年,王光美憑借自己的天賦獲得了全額獎學(xué)金,前往美國斯坦福大學(xué)攻讀物理博士。
王光美
怎奈戰(zhàn)事所需,中共迫切需要翻譯人才,王光美在個人前途和國之命運面前,選擇了國家,因此放棄了她熱愛的物理學(xué)業(yè)。
1946年,國共談判破裂,中共地下黨將王光美推薦到軍調(diào)部做翻譯,那時她并不知道“共產(chǎn)黨”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組織,只知道他們很強大,既打退了日軍,又準備解放全中國。
后來中共地下黨為了引薦人才,欲推薦王光美“入黨”,王光美以為這是一件隨時都可以做的事,竟忙到抽不出時間遞交報告。
王光美
直到她被調(diào)往延安,經(jīng)過層層關(guān)卡見到了傳聞中的“劉少奇”,這才知道自己當時的想法有多“天真”。
但一回想起初次前往延安,見到劉少奇同志的場景,王光美的嘴角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(xiàn)一抹微笑…
那年她25歲,瘦弱精干,隨身攜帶著翻譯需要的鋼筆和文件,剛來到延安時,便被警衛(wèi)員引入棗園,見到了傳聞中的“朱老總”。
劉少奇
聽聞延安來了個高材生,時任代理中共中央主席的劉少奇同志,特意接見了她。
那年的劉少奇,48歲,經(jīng)歷過5次婚姻,第一眼見到王光美之后,就被她溫文爾雅的談吐和高貴大方的氣質(zhì)深深地吸引。
王光美清楚地記得,劉少奇對她說了很多鼓舞的話,臨走時還特意跟她多握了一下手…
后來王光美被調(diào)到外事局工作,劉少奇代表黨中央去參觀,王光美遠遠地看著那個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中年男人,被一眾工作者簇擁著,頓時感受到了“彼此”的距離。
劉少奇
工作間隙,王光美一直在向組織上申請入黨的事,但一直沒有得到回音,她越發(fā)覺得,一日不入黨,就無法提高自己的政治水平。
不知過了多久,劉少奇又下來視察,他們偶然見了幾面,但每一次見面都很平淡,可回過頭來想想又覺得有些特殊。
畢竟,像劉少奇這樣的中共高層領(lǐng)導(dǎo)人,能在短時間內(nèi)約見到一個新來的翻譯數(shù)次,好像也沒那么“平淡”。
劉少奇
一日,王光美正在外事局里翻譯文件,被外事組副主任王炳南通知:“劉少奇同志要你去談話”。
“找我做什么?我是新來的,哪哪都不懂,也不知道劉少奇同志的住處怎么走…”王光美有些詫異,生怕自己的工作上有什么紕漏。
“你就跟著門外那匹老馬就行了,它認得劉主席家的路”,王炳南說罷,就將王光美引到了門外。
劉少奇和王光美
王光美來到了劉少奇同志的住處后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房間里除了一張破書桌,和一個老炕之外,什么也沒有。
二人一見面,除了點頭和握手之外,就是對坐在書桌的兩邊,似有似無地聊些什么。
如果非要從那天的“約會”當中找出一件有意義的事,那大抵是,王光美將劉少奇給她的梨子,削出了一整條未間斷的皮吧…
劉少奇和王光美
經(jīng)過這一次“無聊”的見面后,王光美隱約感覺到劉少奇同志對她似乎有些不一樣,但轉(zhuǎn)念一想,自己連黨員都不是,又瞬間拋諸腦后。
過了一段時間,那匹老馬又引著王光美,來到了劉少奇同志的住處…
“我結(jié)過5次婚,有5個孩子,最大的已經(jīng)23歲,我這個人比較忙,平時也沒時間陪家人,腸胃也不太好….”
劉少奇同志突如其來的一些話,令王光美突然有些“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”,但轉(zhuǎn)念間又好像讀懂了劉少奇同志的用意。
“我連做黨員的資格都還不夠,我覺得我們倆之間的政治差距太大了…”,王光美略帶憂郁地回復(fù)到。
可劉少奇同志并沒有因為王光美的“直接”而感到不適,反而還“安慰”王光美:“沒事,你先好好讀讀書,多學(xué)習(xí)學(xué)習(xí)…”。
1947年,國民黨攻占延安,劉少奇同志轉(zhuǎn)戰(zhàn)華北,臨走之前特意找到王光美說:“你跟我一起”。
二人就這么四目相對,什么廢話也沒有,互相盯著半晌后,王光美便起身去住處收拾東西…
“我想這就算是表明心意了,我們之間的愛情沒有任何浪漫”,王光美曾對記者這樣說過。
可要問起王光美,為什么要跟一個年長自己23歲,且有過5段婚姻的劉少奇在一起時,她只淡淡地說:“那要多虧他寫的一本書《論共產(chǎn)黨員的修養(yǎng)》”。
可見,王光美對劉少奇的感情,始于才華,敬于堅守,忠于人品…
1948年,在西柏坡,劉少奇與王光美舉行了簡單的婚禮,那天他們換上了新的中山裝,戴著條紋圍巾,在毛主席和周總理等中央領(lǐng)導(dǎo)人的見證下,正式結(jié)為夫妻…
王光美的花明樓情結(jié)
1959年,劉少奇同志在第二屆“全國人民代表大會”上,被評選為國家主席,王光美深感“壓力山大”。
王光美
自11年前與劉少奇同志結(jié)婚以來,丈夫的全部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政治、經(jīng)濟、文化和外事事務(wù)上,幾乎不進家門,也沒有機會與孩子溝通。
此時又肩負起國家大事的重任,王光美心里琢磨著,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又沉了許多。
那時,他們家里一共有9個孩子,除了自己的4個年幼的孩子之外,還要照顧劉少奇同志與前妻留下的五個子女。
王光美
雖然這些情況在他們結(jié)婚前,劉少奇已經(jīng)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王光美,但一陷入生活當中,還是感到疲憊不堪。
王光美將這種“累”稱之為共產(chǎn)黨人應(yīng)克服的“困難”,她越是覺得崩潰,就越是證明自己需要歷練。
多年來,王光美在家庭生活中盡職盡責(zé),在國家外事上,又獨樹一幟,唯一能讓其感到身心都放松的一段時光,就是與丈夫劉少奇一起回到湖南老家“花明樓”。
那是1961年,劉少奇為了摸清基層農(nóng)村所面臨的問題,親自出訪湖南,并展開了為期44天的調(diào)查工作。
王光美十分興奮,因為這是她與劉少奇同志結(jié)婚13年來,第一次有機會來到“婆家”,見一見家鄉(xiāng)的父老鄉(xiāng)親。
當時,王光美同丈夫一起住在劉家故居里的一處簡陋居室里,她上午陪著劉少奇一起視察花明樓的各個小鎮(zhèn),調(diào)查當?shù)剞r(nóng)村合作社的生產(chǎn)情況。
王光美
下午則挨家走訪民宅,接見“村官”,詢問當?shù)厮媾R的問題和共同商討解決方案。
他們挽著褲腿,與村民們一起坐在田埂上暢聊,他們戴著草帽走在一望無際的田野上,看著赤腳的孩童摔泥巴,編草人。
晚上,劉少奇帶著王光美一起,去拜訪了他幾十年未曾謀面的姐姐劉紹德。
他們是親人,可看起來卻像鄰里鄉(xiāng)親,他們是血濃于水,但彼此之間卻始終保持著一種淳樸的距離。
王光美心想,這大抵是共產(chǎn)黨人與親屬之間,在崢嶸歲月的作用下,所“摩擦”出的一種天然的相處模式吧。
一日,王光美陪劉少奇祭拜了劉家祖墳后,路過一片十分破敗的煉鋼廠,在那些生了銹的熔爐下,正稀稀拉拉地坐著幾位破衣爛衫的村民。
劉少奇和王光美親切地上前詢問后得知,原來鋼廠征地,占用了這些村民的住房,導(dǎo)致他們無房可住。
劉少奇當下發(fā)話:“你們要是不嫌棄,我家老宅尚有空處,你們隨便住,出入自由”。
王光美深受感動,她在劉家舊居里住了7天6夜,不僅與村民們打成一片,也因為對丈夫熾熱的愛而更加喜歡花明樓這個美麗的小鎮(zhèn)。
花明樓
在結(jié)束了花明樓的調(diào)查工作之后,劉少奇同志啟程前往毛主席的家鄉(xiāng)韶山,王光美戀戀不舍地與村民們揮手,一轉(zhuǎn)身便濕了眼眶。
十幾年來,那段時光,一直深刻在王光美的心底,成為她熬過無數(shù)個艱難夜晚的精神支柱。
1984年,正逢劉少奇同志誕辰85周年,63歲的王光美帶著兒子劉源,再一次回到了那個令她魂牽夢繞的花明樓。
興許是天意使然,那天原本秋風(fēng)瑟瑟的花明樓,突然艷陽高照,王光美乘坐的小巴車,剛停在劉少奇故居的門口,就發(fā)現(xiàn)門外站滿了歡呼雀躍的村民。
“王光美同志回來啦,王光美同志回來啦”,人們呼喊著,惹得王光美熱淚漣漣。
值得欣慰的是,23年未見,再回首時,花明樓依舊如初,只是路過的人變了,面孔生澀了許多,那些玩泥巴扎稻草人的孩子已經(jīng)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。
王光美
那些陪著王光美和劉少奇在田埂上暢聊的村民們,有的白發(fā)蒼蒼,有的子孫繞膝,有的已不見蹤影。
而王光美在劉家舊居睡過的陋室,此時已經(jīng)成了“可望而不可及”的“歷史文物”,輕易碰不得…
王光美讓兒子劉源,坐在父親劉少奇曾坐過的書桌旁照一張相,隨后又帶著兒子一起去給劉家祖墳上炷香,此次的花明樓之旅便告一段落。
劉源
臨走時,花明樓的村民們自發(fā)地將王光美圍成了一個圈,人們不舍得她離開,正如23年前她初來時那般…
1988年,劉少奇誕辰90周年,湖南省委為劉少奇紀念館準備了一尊銅像,邀請王光美到場見證,于是她再一次回到了花明樓。
看著寧鄉(xiāng)大地上屹立著的劉少奇銅像,王光美的心頭涌起萬千情緒,這一次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他們夫妻之間的距離是那樣的“遙遠”。
劉少奇銅像
就好像,在延安時期,她在外事局工作,遠遠地看著劉少奇被眾人簇擁著越走越遠,直至完全消失的感覺一樣…
往后的日子,王光美越來越老,身體也每況愈下,每隔五年的花明樓探望日,是她晚年唯一熱衷的事。
因為每一次回到花明樓,她都能在故居里發(fā)現(xiàn)許多不曾看過的照片,和劉少奇罕有的足跡。
有些足跡產(chǎn)生時,甚至還沒有她,而有她時的足跡,因為公事繁忙,也沒能留下她的身影。
王光美
2003年11月23日,是劉少奇同志誕辰的105周年,王光美帶著兒子第六次來到花明樓。
那時的她已老態(tài)龍鐘,白發(fā)蒼蒼,每說兩句話都要喘上幾口大氣,她在工作人員的攙扶下看完了墻上的每一幅照片,走完了故居里的每一個角落,最后在劉家堂屋正中間,留下了最后一張合影。
臨走時,鄉(xiāng)親們對王光美說:“希望2008年您還能來故居參加劉少奇110周年誕辰”,王光美微笑著點了點頭,隨后又揮了揮手,離開了花明樓…
王光美
2006年,王光美病危,彌留之際,子女俯身詢問其是否還有未了的心愿。
此時的王光美已經(jīng)說不出完整的句子,只是用她干涸的唇縫,氣咽聲絲地擠出三個字“花明樓”。
10月13日,王光美老人走了,家人將其葬在花明樓,立下無字碑,自此與劉少奇的銅像相互守望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