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中央的這四五年來,寇準出乎意料的低調(diào),代管開封府時就是兢兢業(yè)業(yè)治理首都,就任三司使的時候同樣不辭勞苦治理三司,前朝曾經(jīng)發(fā)生過重大腐敗案的三司在寇準的治理下居然井井有條,北宋帝國的財務面貌煥然一新。
經(jīng)過一年三司使的平穩(wěn)履職,景德元年(1004年)八月,寇準再一次拜相,跨越參知政事直升為同平章事。
遼軍一路打到澶州城下,雖說野戰(zhàn)勢如破竹,但實際上河北沒拿下來幾個城池,河北的宋軍主力也沒受到損失,只不過是遼軍入侵驛道受阻,切斷了河北與中央的聯(lián)系。
對面守澶州城的是老伙計李繼隆,打不進去;背后是河北宋軍主力,實力仍存;再往前就是不到三百里就是北宋都城開封。
當時的情況對于遼軍來說,如果堅持打澶州,李繼隆打不過,有可能在澶州夜長夢多最后被北宋援軍包了餃子;如果越過澶州打開封,主帥蕭撻凜都死了,遼軍士氣低落幾乎不可能再往南打,況且李繼隆不是王超,實在不好惹,隨時可能會從后面追擊遼軍;如果退回去,堂堂大遼帝國跑到宋朝境內(nèi)浪了一圈無功而返顏面無光。
遼國的實際掌權(quán)者蕭綽同志來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個選擇的十字路口,一旦選錯,將給國家?guī)沓林氐臑碾y。
從景德元年九月初遼軍進攻開始,前線的軍情一封接著一封送到了開封,軍情十萬火急一刻容不得耽誤??擅鎸θ绱司o急的軍情,朝廷里爭論的卻不是如何調(diào)兵遣將抵抗遼軍,而是抵不抵抗。
當時的中書里投降派主要分兩個派系,一派以樞密副使陳堯叟為首主張學習唐玄宗逃亡四川,另一派以參知政事王欽若為首主張學習司馬睿逃亡江南,讀書人真是學識淵博,連逃跑都知道引經(jīng)據(jù)典。
到底是逃跑還是抵抗,如果逃跑了逃去哪兒,真宗更是拿不定主意,拿不定主意就不表態(tài),皇帝不表態(tài),寇準表態(tài)了,告訴真宗,誰給皇上出的遷都逃跑的主意?應該拉出去砍了。
寇準是同平章事,是正宰相,投降派的王欽若是參知政事,是副宰相;陳堯叟是樞密副使,相當于副宰相,倆人都屬于寇準的部下,都不敢說話。
寇準接著說,陛下英明神武,國家將相同心,遼國皇帝太后親征,我們也應該由陛下御駕親征,退一萬步即使不親征也應該堅決抵抗,如果這個時候遷都逃亡四川或者江南,人心就散了,大宋將失去天下,半壁江山也保不住。
真宗聽寇準分析后又陷入糾結(jié),不知道該親征還是堅守還是逃跑,本想退朝再考慮,結(jié)果剛想退朝寇準又不同意了,告誡真宗,陛下你這一走,大宋將亡,微臣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,請陛下做個決斷。
史書記載,當時的朝堂之上,“同列懼,欲退,準止之”,國家到了生死攸關(guān)的時刻,沒有一個人敢說話,除了寇準。
前線統(tǒng)帥是縮頭烏龜,大臣們沒有信心抗敵,連皇帝自己都沒有信心守住江山準備遷都逃跑,整個北宋最高領導決策層,只有寇準一個堅定地主戰(zhàn)派。
寇準不在乎任何人的建議主張,他只有一個信念,就是保家衛(wèi)國。
也許是受到寇準強烈愛國主義情懷的感召,真宗被說動了,決定御駕親征抵抗遼軍。
終于說動皇上御駕親征,寇準很高興,高興之余也不忘留了一手,把中書的核心投降派成員王欽若安排去了前線抗敵。
真宗決定親征,又擔驚害怕親征危險,扭扭捏捏一直拖到十一月,遼軍都在澶州城外圍起來了才出發(fā)。出發(fā)后,真宗本想安排王超從河北回來自北向南夾擊遼軍,可軍令送出去幾封,王超一點兒反應都沒有。親征的速度越來越慢,路上走到一半,真宗又動搖了,又想回開封,又想直接遷都跑去金陵,寇準苦勸無果的時候另一位軍中大佬高瓊知道了情況,便跟著寇準一起去找真宗進諫。
高瓊是太宗的老部下,當晉王時的藩邸,跟著趙光義打了無數(shù)場仗,軍功卓著,可謂嫡系中的嫡系,在軍中威望極高。在遼軍上一次南侵時傅潛因作戰(zhàn)不力被免職后,就是高瓊?cè)ズ颖苯尤嗡诬娭鲙?,遼軍退兵后因舊傷復發(fā)回到開封養(yǎng)傷,王超替代他接任了河北宋軍主帥。
高瓊跟傅潛王超一樣都是真宗的嫡系老臣,但高瓊是個堅決的主戰(zhàn)派,高瓊告訴真宗,這次御駕親征的隨軍將士都在京師開封,如果陛下想遷都去金陵,這些士兵半路可能就要跑了,皇上在路上沒有護駕的,比御駕親征更加兇險,現(xiàn)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繼續(xù)北上,到澶州城打敗遼軍。
宰相勸完主帥勸,真宗終于再一次下定決心干他娘的,終于走了整整四天走完了從河南開封到澶州的路途,我在地圖上拉了一下距離,從高德地圖河南開封府景區(qū)到河南省濮陽市澶淵之盟歷史博物館,自駕車距離143公里,用時預計1小時40分鐘,真宗的車隊走了整整四天,這還是寇準高瓊不停地勸才走完的路程。
這143公里的路,是北宋老百姓救命的路,寇準和高瓊進諫的話,是給北宋老百姓救命的話。
真宗到了澶州城之后,又慫了,宋軍在北城跟遼軍對峙,真宗到了南城,說啥也不往前走了,不往北城的前線去。
當時正趕上李繼隆來南城匯報工作,李繼隆告訴真宗,遼軍主帥蕭撻凜被射殺,現(xiàn)在澶州城戰(zhàn)局已經(jīng)出現(xiàn)轉(zhuǎn)機,我們雖然野戰(zhàn)打不出去,遼軍卻也別想打進城來。
寇準從李繼隆的工作匯報里,敏銳的聽出了戰(zhàn)機。
遼軍此次南征號稱大軍二十萬,打入河北兩個多月沒占住什么重要城池,宋軍河北主力還在王超手里絲毫沒受損失,李繼隆這邊澶州的守軍剛剛干掉遼軍主帥,應該趁著士氣正盛采取點兒行動。
寇準找到高瓊,一起向真宗進諫,到澶州北城親自指揮宋軍城防。
真宗沒辦法,來都來了,宰相和親征主帥都強烈要求自己到北城露個臉,再推辭也說不過去,于是終于在寇準和高瓊的反復督促下來到了澶州北城,完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御駕親征。
皇帝親征,效果果真不一樣,宋軍見到皇帝出現(xiàn)在城頭氣勢更旺盛了,周邊過來勤王的部隊源源不斷的來到澶州北城,從一開始的遼軍三面包圍逐漸變成了兩軍對峙。
宋軍士氣高漲,但核心力量李繼隆的兵力并不多,其他的軍隊跟著李繼隆守城可以,野戰(zhàn)不行。遼軍主帥陣亡,但遼圣宗和蕭綽還坐鎮(zhèn)中軍,軍隊戰(zhàn)斗力依然強過宋軍。當時已經(jīng)到了農(nóng)歷十二月,天寒地凍,后勤供應困難,遼軍面臨的形勢一天比一天差。
可宋軍依然不敢輕舉妄動,真宗手里最關(guān)鍵的一張牌—河北的王超一直杳無音信,王超不來,僅憑澶州的宋軍還是沒把握打贏遼軍。
雙方的心態(tài)都在發(fā)生著微妙的變化,在這種膠著的情況下,雙方開始試著講和,講和的關(guān)鍵人物叫王繼忠。
王繼忠原本是宋軍將領,在河北領軍防備遼國,在傅潛被真宗免職調(diào)走后,王超成了河北宋軍最高統(tǒng)帥,而就在澶淵之戰(zhàn)的前一年,遼軍南侵打進了河北,王超安排王繼忠前去迎戰(zhàn),王繼忠在前面拼命,王超在后面按兵不動,一直到王繼忠的軍隊拼光了全軍覆沒被遼軍俘虜,王超都沒發(fā)兵救援。
在王超這種坑爹領導的操作下,王繼忠成為了一名戰(zhàn)俘,然而由于作戰(zhàn)過程極為勇猛,深受蕭綽賞識,不僅沒有難為他,反而優(yōu)待重用,到了遼國繼續(xù)做官,這次南征由于打的都是王繼忠先前的防區(qū),業(yè)務熟練,蕭綽就把他也帶上一起隨軍作戰(zhàn)。
講和的開端,挺有意思,據(jù)《遼史》記載,是宋使前來提出求和的請求,遼圣宗才同意王繼忠與宋使談判,商討和談的具體細節(jié)。
而《宋史》記載,是遼國主動求和,由王繼忠修書向北宋求和,表達了遼國皇帝和太后對于和平的渴望,真宗看了王繼忠的書信之后,才同意談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