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文：陳洪玉
“曉連星影出，晚帶日光懸。本因遺采掇，翻自保天年。”唐朝詩豪劉禹錫的這首《詠紅柿子》，意境優(yōu)美，內(nèi)涵深邃，膾炙人口，流傳千年。
現(xiàn)實中的柿子真的這么美嗎？帶著疑問，懷著憧憬，我和幾位影友相約來到山東青州王墳鎮(zhèn)的柿子溝。
深秋時節(jié)，暖陽高照，寒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。來到山頭登高望遠(yuǎn)，我們驚呆了：滿眼皆是紅彤彤的一片，紅的耀眼，紅的驚艷，似燃燒的火焰，像張開的紅傘，若巨大的火炬，如藍(lán)天上飄曳的一片片霞云。那不是濃墨重彩的烏桕樹，也不是姹紫嫣紅的火炬樹，更不是爭奇斗艷的紅楓樹，那就是柿子樹。不知何年何月，這里的先民們壘壩筑溝、填土澆水，在山坡上、山坳里、山澗旁栽下了無以計數(shù)的柿子樹，讓荒山禿嶺披上了綠裝，為子孫后代留下了財富，為沂蒙山區(qū)的秋季增添了一道瑰麗的風(fēng)景線。
蒹葭蒼蒼，白露為霜。一場秋雨一場涼，幾場寒風(fēng)幾場霜，柿子樹的葉子雪片似的紛紛撒落。這時，原來隱藏著的柿子暴露無遺，一絲不掛地慢慢變紅，赤裸裸地高懸在枝頭，鮮艷奪目，獨占風(fēng)光，柿子溝視覺盛宴的大幕就此拉開。
柿子樹干呈黑褐色，高大偉岸，雄壯挺拔；樹皮溝壑淺深，皺褶縱橫；樹形虬枝盤曲，斜枝橫逸。百年風(fēng)雨成就了古老滄桑的老柿樹，它們一隊隊、一列列、一棵棵地傲然挺立在群山峻嶺之中。紅紅的柿子高高掛在樹枝上，圓潤光滑，耀眼奪目，單個的像散落的珍珠，獨立展示，傲向藍(lán)天；成串的如并攏的燈籠，抱團亮相，壓彎了枝丫，看了讓人眼饞，見了叫人垂涎。喜鵲和無名的小鳥不時地來訪，讓寂靜的柿子林熱鬧起來，它們一邊嘰嘰喳喳地歡唱，一邊慢慢騰騰地啄食甜甜的柿子，變成了另一種風(fēng)景。
清晨，此起彼伏的公雞啼鳴，喚起了我儲存多年的記憶，勾起了我難以忘懷的鄉(xiāng)愁，也叫醒了勤勞樸實的鄉(xiāng)親，迎來了山區(qū)的第一縷陽光。
正逢柿子收獲的季節(jié)，早飯后，村民們推著獨輪車，扛著梯子，帶上工具， 陸陸續(xù)續(xù)沿著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山采摘柿子。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柿子樹有兩三丈高，村民們慢慢爬上梯子，伸出手臂，用長竿將柿子鉤回，將一個個柿子裝在柳枝編織的籃子里，再系上繩子，把裝滿柿子的籃子慢慢傳到地面，就這樣循回往復(fù)，一天只能摘200斤左右的柿子。今年，柿子在當(dāng)?shù)氐膬r格是八毛到一塊錢一斤，算起來一人一天也就100元左右的收入。摘柿子的大多是老夫妻倆，大概年輕人不甘在這偏僻的山溝里寂寞，朝著他們向往的地方出發(fā)了。目睹老人們一級一級地爬木梯，一步一步地登高，張望他們顫顫巍巍的雙腿，仰視他們搖搖晃晃的身影，我們在擔(dān)驚受怕的同時，敬佩之情油然而生， 他們才是大寫的人，他們才是頂天立地的人。
“墻頭累累柿子黃，人家秋獲爭登場。長碓搗珠照地光，大甑炊玉連村香”，把詩人陸游描繪的這一醉人場景，用在秋日的柿子溝再恰當(dāng)不過了。傳說，“漢初三杰”之一的張良曾在此避難，夜起觀察天象時，偶見一處龍眼，清水汩汩，響聲咚咚，順著狹長的山谷長流不斷，從此人們沿溝筑屋，傍水而居，種上填飽肚皮的莊稼，栽上生命力強盛的柿子樹，于是有了柿子溝。今日的柿子溝，還留有石碾、石磨、石凳，墻是石頭壘的，房是石頭砌的，路是石頭鋪的，原汁原味，古色古香，世外桃源，石頭世界。
村民們把柿子運回家以后，在院子里堆出一座通紅的小山。老人們坐在小凳子上，要么嘮著家常，要么哼著小調(diào)，一手拿著柿子，一手捏著圓形的刨子，一轉(zhuǎn)又一轉(zhuǎn)，一圈又一圈，橙色的柿皮旋即變成飛翔的花朵，一條完整的柿子皮就削下來了，姿勢是那么優(yōu)美，技術(shù)是那么嫻熟。將削好的柿子，用白色的粗線掛在架子上，一個接一個，一串連一串，一處又一處，垂直不曲，井井有條，光艷奪目，金碧輝煌，看上去“飛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紅河落九天”，紅色的瀑布，紅色的方陣，紅色的海洋，讓人目眩神迷，應(yīng)接不暇。這景象成就了農(nóng)家的那份喜慶，即使是再破爛的院子，因為柿子和柿子架的存在，也變得喜氣洋洋，頓生光彩。通紅的柿子，映紅了鄉(xiāng)親們的面孔，也點燃了他們小康的希望和夢想。
柿子溝的景致美到爆棚，柿子溝的村民美到家。在柿子溝，你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對你點頭微笑，或者用你聽不懂的山東話跟你打招呼。你想嘗嘗新鮮的柿子，他會選上最好的遞給你；你想討口水喝，他會把剛燒開的新水給你倒上；你想只買幾斤柿子，他會說不要錢，拿走就是；你要攝影，他會按照要求積極配合，多么樸實的農(nóng)民，多么憨厚的老鄉(xiāng)！
夕陽西下，正是攝影的黃金時段。一對老夫婦推著裝滿柿子的獨輪車吱嘎吱嘎地從山坡上走來。我們趕到的時候，他們已經(jīng)快到坡下，我們失去了理想的拍攝場景。漆老師上前試探著說：“能不能請您返回坡上再重走一遍？”我們知道，這會耽誤人家的時間，而勞累了一天的老人把200斤的獨輪車推上坡子要花多少力氣？就在我們擔(dān)心的時候，老人二話沒說：“好嘞！”旋即調(diào)轉(zhuǎn)車頭，彎下腰吃力地往坡上推去。夕陽照耀著重重疊疊的柿子林，顯得格外華麗壯觀；晚霞映照在那個雙鬢染霜的老人身上和那輛古老的獨輪車上，是那么富有詩情畫意，是那么完美無缺。按照慣例，漆老師從口袋里掏出20塊錢，用雙手遞給老人，他連連搖頭：“不要，不要！”丁老師送上一支煙，老人又連連搖頭：“不抽，不抽！”說完，老人就推起車子，微笑著一步一步向前走去。望著老人家那既佝僂又高大的背影，我們感嘆不已：物欲橫流，終有凈土！
柿子溝的人們不僅淳樸善良，而且敬畏自然，尊重規(guī)律，懂得世間萬物的和諧相處。盡管柿子是收入的重要來源，但是他們每年都會刻意留下一些柿子不采，給鳥雀們做越冬的口糧。每當(dāng)大雪封山的時候，小鳥們成群結(jié)隊地在樹上享受美食，無饑寒之虞。春天來臨了，小鳥們不遺余力地追逐著各種害蟲， 格食勿論，全心全意為柿子保駕護航，讓它們健康安全地生長。假如哪一年柿子采光了，鳥雀斷了口糧便會到他處謀生，來年柿子林必定發(fā)生大面積病蟲害，柿子輕則減產(chǎn)，重則顆粒無收。盡管村民們沒有多少文化，但人性和多年積累的經(jīng)驗使他們懂得，人、動物、植物都是泱泱世界的一員，只有和諧共處， 才能共生共榮。
柿子溝，一個美景爆棚的地方，一個值得回味的地方，一個還要再去的地方！
2017年11月1日深夜于清寡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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